2008年2月28日 星期四

股市概念(15)~歧路亡羊

股市概念(15)~歧路亡羊

【莫執著於文字表相】

  跟一位朋友談到當年剛進股市學習技術分析的往事,有些感觸。

  我當年剛進市場的時候,並不懂技術分析,那時候只知道買股票,然後等著獲利,不曉得什麼叫長線、也不曉得什麼叫短線,只曉得:股票會賺錢。

  過了幾年,等我真正開始做中短線的時候,跟一些老手天天在營業大廳看盤,他們只教我一件事,就是要注意市場的氣氛。當然,有時候他們也會看看成交量,但是我不覺得他們是用技術分析的角度在看量。

  在這期間,我幾乎沒有看過什麼技術分析的書籍。印象中,我只看過一本,是教人怎麼畫K線的,還有講一些市場的行政法則。

  後來又過了幾年,等我賺了一些錢,有了些經驗之後,我才回過頭來看看市面呈列的股市書籍。此時,距離我初次踏進市場,已經過了九年。

  結果,當我開始看市面上那些股票書的時候,產生很嚴重的迷惑,因為,很多地方,我都看的不是很懂。

  我想:我怎麼會看不懂呢?……我已經在市場上九年了,一路過來,我自認為還有點功力,怎麼會看不懂?……

  漸漸的,看了一些台灣作家寫的股票書以後,很自然地我看到了一些外國人的股市著作,其中有幾本讓我眼睛一亮,不過,也只是少數幾本而已,很多翻譯書,我也是讀了個老半天,讀不出個所以然。

  還好,那些少數優秀的幾本翻譯書,除了更充實了我的知識以外,也解答了我很多疑惑,讓我逐漸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現象發生。

  我當年是在知道很少的狀況之下,直接投入實戰,然後從錯誤中學習,一路修正過來;那些年,我腦袋裡並無太多理財的觀念,對外面的人在討論的技術分析也沒有求知若渴的欲望,我只是對市場本身有興趣。每天看圖、思考、劃線、查數據、紀錄數據、寫筆記……這樣研究市場才是我最大的樂趣。實戰很多年之後,我才回過頭來看看別人是怎麼講這個市場的。

  結果我發現很多地方都不對勁。

  又過了幾年,當我接觸過更多的散戶,主動去了解他們的想法之後,我開始慢慢清醒過來,逐漸領悟到一般散戶是在一種什麼樣的學習環境中摸索的。

  我那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:很多人,可能一開始就走錯了路。

  原因是:成見太多、太深了。

  股市分為內外兩個世界,市場內的,我們直接簡稱它為股市,市場外的,我們叫它做商場。商場上面,包括書店、傳播媒體,都充斥著太多把人勾引走的「偽知識」。這些假的知識,其實根本不是知識,只是一堆妄想、錯見、短視,甚至是為了商業目的打造出來的謊言。

  很多人都想好好地學習股市的相關知識,但很遺憾的,太多人基於成見,一開始就走錯了路。然後,歲月漸長、經驗變老,反而錯上加錯,就一路錯下去了。

  這讓我想起我小時候讀過的一本武俠小說,金庸先生寫的俠客行。書中主角石破天的一段遭遇,跟上面講的那些現象有點關係。

  我把那篇小說的相關情節給找了出來,節錄在下面,供有心人看看。

  我個人在看完這篇小說之後,再想到股市,有一些感想跟建議,跟各位報告如下:

  (一)市面上販售的股票書,大部份都是錯誤的,或是危險的。那些汗牛充棟的文字,就像小說裡石壁上的文字,是在擾亂我們的心神,故意引我們走入歧路,讓我們接觸不到真理。

  (二)市面上販售的股票書,大概有三成多是出自善意的,但是作者本人並未達到真正的贏家境界。他們大多是盲人摸象,各言其是,都認為自己已經摸到了真理,未得道而自言得道,然後急著把自己的心得寫出來讓讀者知道,結果反而是害了大家。

  (三)市面上販售的股票書,有很少的部份是正確的,但都省略了很多東西沒講。換言之:這些優秀的書傳遞的是真實的知識,但卻不是完整的知識。為什麼不完整呢?那是因為這些高手為了顧及顏面,或多或少都隱藏了一些缺陷。但是一般群眾不了解這點,往往照自己的意思去任意解讀、發揮,結果很容易就朝向書中沒提到的缺陷那一方面發展下去。

  (四)古往今來,聰明才智之士,沉溺於高深武功而犯傲慢不能自拔;然而資質魯鈍之人,又無敏銳心智去了解股市之道的諸多變化。可謂兩頭皆空。

  (五)股市之道要想深入長久,必先拋棄所有文字表相、脫去所有成見,心無染著,安安靜靜的去感受市場湧動的氣勢強弱。如此才能具備認知基礎。

  這篇就談到這,剩下的,大家多讀幾遍小說,相信一定會有更多、更深的體會。

  祝大家週末假期愉快。

~王力群 Randy Wang. 2008-02-29, Taipei 晚上六點


[以下轉載,節選自金庸先生著作「俠客行」第二十章:]
  白自在等行出十餘丈,來到一道石門之前,門上刻著三個斗大古隸:「俠客行」。
  一名黃衫弟子上前推開石門,說道:「洞內有二十四座石室,各位可請隨意來去觀看,看得厭了,可到洞外散心。一應飲食,各石室中均有置備,各位隨意取用,不必客氣。」
  丁不四冷笑道:「一切都是隨意,可客氣得很啊。就是不能『隨意離島』,是不是?」
  龍島主哈哈大笑,說道:「丁先生何出此言?各位來到俠客島是出於自願,若要離去,又有誰敢強留?海灘邊大船小船一應俱全,各位何時意欲歸去,盡可自便。」
  群雄一怔,沒想到俠客島竟然如此大方,去留任意,當下好幾個人齊聲問道:「我們現下就要去了,可不可以?」龍島主道:「自然可以啊,各位當我和木兄弟是什麼人了?我們待客不周,已感慚愧,豈敢強留嘉賓?」群雄心下一寬,均想:「既是如此,待看了那古詩圖解是什麼東西,便即離去。他說過不強留賓客,以他的身份,總不能說過了話不算。」
  當下各人絡繹走進石室,只見東面是塊打磨光滑的大石壁,石壁旁點燃著八根大火把,照耀明亮。壁上刻得有圖有字。石室中已有十多人,有的注目凝思,有的打坐練功,有的閉著雙目喃喃自語,更有三四人在大聲爭辯。
  白自在陡然見到一人,向他打量片刻,驚道:「溫三兄,你……你……你在這裡?」
  這個不住在石室中打圈的黑衫老者溫仁厚,是山東八仙劍的掌門,和白自在交情著實不淺。然而他見到白自在時並不如何驚喜,只淡淡一笑,說道:「怎麼到今日才來?」
  白自在道:「十年前我聽說你被俠客島邀來喝臘八粥,只道你……只道你早就仙去了,曾大哭了幾場,那知道……」
  溫仁厚道:「我好端端在這裡研習上乘武功,怎麼就會死了?可惜,可惜你來得遲了。你瞧,這第一句『趙客縵胡纓』,其中對這個『胡』字的註解說:『胡者,西域之人也。新唐書承乾傳云:數百人習音聲學胡人,椎髻剪采為舞衣……』」一面說,一面指著石壁上的小字註解,讀給白自在聽。
  白自在乍逢良友,心下甚喜,既急欲詢問別來種切,又要打聽島上情狀,問道:「溫三兄,這十年來你起居如何?怎地也不帶個信到山東家中?」
  溫仁厚瞪目道:「你說什麼?這『俠客行』的古詩圖解,包蘊古往今來最最博大精深的武學秘奧,咱們竭盡心智,尚自不能參悟其中十之一二,那裡還能分心去理會世上俗事?你看圖中此人,絕非燕趙悲歌慷慨的豪傑之士,卻何以稱之為『趙客』?要解通這一句,自非先明白這個重要關鍵不可。」
 
  (中略)……白自在誦讀壁上所刻註解:「莊子說劍篇云:『太子曰:吾主所見劍士,皆蓬頭突鬢,垂冠,縵胡之纓,短後之衣。』司馬注云:『縵胡之纓,謂粗纓無文理也。』溫兄,『縵胡』二字應當連在一起解釋,『縵胡』就是粗糙簡陋,『縵胡纓』是說他頭上所帶之纓並不精緻,並非說他帶了胡人之纓。這個『胡』字,是糊里糊塗之胡,非西域胡人之胡。」
  溫仁厚搖頭道:「不然,你看下一句註解:『左思魏者賦云:縵胡之纓。註:銑曰,縵胡,武士纓名。』這是一種武士所戴之纓,可以粗陋,也可精緻。前幾年我曾向涼州果毅門的掌門人康昆請教過,他是西域胡人,於胡人之事是無所不知的。他說胡人武士冠上有纓,那形狀是這樣的……」說著蹲了下來,用手指在地下畫圖示形。
  石破天聽他二人議論不休,自己全然不懂,石壁上的註解又一字不識,聽了半天,全無趣味,當下信步來到第二間石室中。一進門便見劍氣縱橫,有七對人各使長劍,正在較量,劍刃撞擊,錚錚不絕。這些人所使劍法似乎各不相同,但變幻奇巧,顯然均極精奧。
  只見兩人拆了數招,便即罷鬥,一個白鬚老者說道:「老弟,你剛才這一劍設想雖奇,但你要記得,這一路劍法的總綱,乃是『吳鉤霜雪明』五字。吳鉤者,彎刀也,出劍之時,總須念念不忘『彎刀』二字,否則不免失了本意。以刀法運劍,那並不難,但當使直劍如彎刀,直中有曲,曲中有直,方是『吳鉤霜雪明』這五個字的宗旨。」
  另一個黑鬚老者搖頭道:「大哥,你卻忘了另一個要點。你瞧壁上的註解說:鮑照樂府:『錦帶佩吳鉤』,又李賀詩云:『男兒何不帶吳鉤』。這個『佩』字,這個『帶』字,才是詩中最要緊的關鍵所在。吳鉤雖是彎刀,卻是佩帶在身,並非拿出來使用。那是說劍法之中當隱含吳鉤之勢,圓轉如意,卻不是真的彎曲。」那白鬚老者道:「然而不然。『吳鉤霜雪明』,精光閃亮,就非入鞘之吳鉤,利器佩帶在身而不入鞘,焉有是理?」
  石破天不再聽二人爭執,走到另外二人身邊,只見那二人鬥得極快,一個劍招凌厲,著著進攻,另一個卻是以長劍不住劃著圓圈,將對方劍招盡數擋開。驟然間錚的一聲響,雙劍齊斷,兩人同時向後躍開。
  那身材魁梧的黑臉漢子道:「這壁上的註解說道:白居易詩云:『勿輕直折劍,猶勝曲全鉤』。可見我這直折之劍,方合石壁注文原意。」
  另一個是個老道,石破天認得他便是上清觀的掌門人天虛道人,是石莊主夫婦的師兄。石破天心下凜凜,生怕他見了自己便會生氣,那知他竟似沒見到自己,手中拿著半截斷劍,只是搖頭,說道:「『吳鉤霜雪明』是主,『猶勝曲全鉤』是賓。喧賓奪主,必非正道。」
  石破天聽他二人又賓又主的爭了半天,自己一點不懂,舉目又去瞧西首一男一女比劍。
  這男女兩人出招十分緩慢,每出一招,總是比來比去,有時男的側頭凝轉半晌,有時女的將一招劍招使了八九遍猶自不休,顯然二人不是夫婦,便是兄妹,又或是同門,相互情誼極深,正在齊心合力的鑽研,絕無半句爭執。
  石破天心想:「跟這二人學學,多半可以學到些精妙劍法。」慢慢的走將過去。
  只見那男子凝神運氣,挺劍斜刺,刺到半途,便即收回,搖了搖頭,神情甚是沮喪,歎了口氣,道:「總是不對。」
  那女子安慰他道:「遠哥,比之五個月前,這一招可大有進境了。咱們再想想這一條注解:『吳鉤者,吳王闔廬之寶刀也。』為什麼吳王闔廬的寶刀,與別人的寶刀就有不同?」那男子收起長劍,誦讀壁上註解道:「『吳越春秋云:闔廬既寶莫邪,覆命於國中作金鉤,令曰:能為善吳鉤者,賞之百金。吳作鉤者甚眾。而有人貪王之重賞也,殺其二子,以血釁金,遂成二鉤,獻於闔廬。』傅妹,這故事甚是殘忍,為了吳王百金之賞,竟然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兒子。」那女子道:「我猜想這『殘忍』二字,多半是這一招的要訣,須當下手不留餘地,縱然是親生兒子,也要殺了。否則壁上的註釋文字,何以特地註明這一節。」
  石破天見這女子不過四十來歲年紀,容貌甚是清秀,但說到殺害親子之時,竟是全無淒惻之心,不願再聽下去。舉向石壁瞧去,只見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了字,但見千百文字之中,有些筆劃宛然便是一把長劍,共有二三十把。這些劍形或橫或直,或撇或捺,在識字之人眼中,只是一個字中的一筆,但石破天既不識字,見到的卻是一把把長長短短的劍,有的劍尖朝上,有的向下,有的斜起欲飛,有的橫掠欲墜,石破天一把劍一把劍的瞧將下來,瞧到第十二柄劍時,突然間右肩『巨骨穴』間一熱,有一股熱氣蠢蠢欲動,再看第十三柄劍時,熱氣順著經脈,到了『五里穴』中,再看第十四柄劍時,熱氣跟著到了『曲池穴』中。熱氣越來越盛,從丹田中不斷湧將上來。
  石破天暗自奇怪:「我自從練了本偶身上的經脈圖之後,內力大盛,但從不像今日這般勁急,肚子裡好似火燒一般,只怕是那臘八粥的毒性發作了。」
  他不由得有些害怕,再看石壁上所繪劍形,內力便自行按著經脈運行,腹中熱氣緩緩散之於週身穴道,當下自第一柄劍從頭看起,順著劍形而觀,心內存想,內力流動不息,如川之行。從第一柄劍看到第二十四柄時,內力也自『迎香穴』而到『商陽穴』運行了一周。他暗自尋思:「原來這些劍形與內力的修習有關,只可惜我不識得壁上文字,否則依法修習,倒可學到一套劍法。是了,白爺爺尚在第一室中,我去請他解給我聽。」
  於是回到第一室中,只見白自在和溫仁厚二人手中各執一柄木劍,拆幾招,辯一陣,又指著石壁上文字,各持己見,互指對方的謬誤。
  石破天拉拉白自在的衣袖,問道:「爺爺,那些字說些什麼?」
  白自在解了幾句。溫仁厚插口道:「錯了,錯了!白兄,你武功雖高,但我在此間已有十年,難道這十年功夫者也白費的?總有些你沒領會到的心得吧?」白自在道:「武學猶如佛家的禪宗,十年苦參,說不定還不及一夕頓悟。我以為這一句的意思是這樣……」溫仁厚連連搖頭,道:「大謬不然。」
  石破天聽得二人爭辯不休,心想:「壁上文字的註解如此難法,剛才龍島主說,他們邀請了無數高手、許多極有學問的人來商量,幾十年來,仍是弄不明白。我隻字不識,何必去跟他們一同傷腦筋?」
  在石室中信步來去,只聽得東一簇、西一堆的人個個在議論紛紜,各抒己見,要找個人來閒談幾句也不可得,獨自甚是無聊,又去觀看石壁上的圖形。
  他在第二室中觀看二十四柄劍形,發覺長劍的方位指向,與體內經脈暗合,這第一圖中卻只一個青年書生,並無共他圖形。看了片刻,覺得圖中人右袖揮出之勢甚是飄逸好看,不禁多看了一會,突然間只覺得右肋下『淵液穴』上一動,一道熱線沿著『足少陽膽經』,向著『日月』、『京門』二穴行去。
  他心中一喜,再細看圖形,見構成圖中人身上衣摺、面容、扇子的線條,一筆筆均有貫串之意,當下順著氣勢一路觀將下來,果然自己體內的內息也依照線路運行。尋思:「圖畫的筆法與體內的經脈相合,想來這是最粗淺的道理,這裡人人皆知。只是那些高深武學我無法領會,左右無事,便如當年照著木偶身上線路練功一般,在這裡練些粗淺功夫玩玩,等白爺爺領會了上乘武學,咱們便可一起回去啦。」
  當下尋到了圖中筆法的源頭,依勢練了起來。這圖形的筆法與世上書畫大不相同,筆劃順逆頗異常法,好在他從來沒學過寫字,自不知不論寫字畫圖,每一筆都該自上而下、自左而右,雖然勾挑是自下而上,曲撇是自右而左,然而均系斜行而非直筆。這圖形中卻是自下而上、自右向左的直筆其多,與畫畫筆意往往截然相反,拗拙非凡。他可絲毫不以為怪,照樣習練。換作一個學寫過幾十天字的蒙童,便決計不會順著如此的筆路存想了。
  圖中筆畫上下倒順,共有八十一筆。石破天練了三十餘筆後,覺得腹中飢餓,見石室四角几上擺滿麵點茶水,便過去吃喝一陣,到外邊而所中小解了,回來又依著筆路照練。   (中略)……石破天信步走到第三座石室之中。一踏進石室,便覺風聲勁急,卻是三個勁裝老者展開輕功,正在迅速異常的奔行。這三人奔得快極,只帶得滿室生風。三人腳下追逐奔跑,口中卻在不停說話,而語氣甚是平靜,足見內功修為都是甚高,竟不因疾馳而令呼吸急促。……(中略)……石破天看了一會,轉頭去看壁上所刻圖形,見畫的是一匹駿馬,昂首奔行,腳下雲氣彌漫,便如是在天空飛行一般。他照著先前法子,依著那馬的去勢存想,內息卻毫無動靜,心想:「這幅圖中的功夫,和第一二室中的又自不同。」
  (中略)……石破天心想:「這些口訣甚是深奧,我是弄不明白的。他們在這裡練劍,少則十年,多則三十年。我怎能等這麼久?反正沒時候多待,隨便瞧瞧,也就是了。」

  (中略)……他有時學得極快,一天內學了兩三套,有時卻連續十七八天都未學全一套。一經潛心武學,渾忘了時光流轉,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,終於修畢了二十三間石室中壁上的圖譜。
  他每學完一幅圖譜,心神寧靜下來,便去催促白自在回去。但白自在對石壁上武學所知漸多,越來越是沉迷,一見石破天過來催請,便即破口大罵,說他擾亂心神,耽誤了鑽研功夫,到後來更是揮拳便打,不許他近身說話。
  石破天惕然心驚:「龍木二島主邀請武林高人前來參研武學,本是任由他們自歸,但三十年來竟沒一人離島,足見這石壁上的武學迷人極深。幸好我武功既低,又不識字,決不會像他們那樣留戀不去。」因此范一飛他們一番好意,要將石壁上的文字解給他聽,他卻只聽得幾句便即走開,再也不敢回頭,把聽到的說話趕快忘記,想也不敢去想。
  屈指計算,到俠客島後已逾兩個半月(中略)……當下走到第二十四室之中。走進室門,只見龍島主和木島主盤膝坐在錦墊之上,百對石壁,凝神苦思。
  石破天對這二人心存敬畏,不敢走近,遠遠站著,舉目向石壁瞧去,一看之下,微感失望,原來二十三座石室壁上均有圖形,這最後一室卻僅刻文字,並無圖畫。
  (中略)……他想:「這裡沒有圖畫,沒什麼好看,我去跟爺爺說,我今天便回去了。」想到數日後便可和阿繡、石清、閔柔等人見面,心中說不出的歡喜,當即跪倒,向兩位島主拜了幾拜,說道:「多承二位島主款待,又讓我見識石壁上的武功,十分感謝。小人今日告辭。」
  龍木二島主渾不量睬,只是凝望著石壁出神,於他的說話跪拜似乎全然不聞不見。石破天知道修習高深武功之時,人人如此全神貫注,倒也不以為忤。順著二人目光又向石壁瞧了一眼,突然之間,只覺壁上那些文字一個個似在盤旋飛舞,不由得感到一陣暈眩。(中略)……他看了良久,陡覺背心『至陽穴』上內息一跳,心想:「原來這些蝌蚪看似亂鑽亂游,其實還是和內息有關。」看另一條蝌蚪時,背心『懸樞穴』上又是一跳,然而從『至陽穴』至『懸樞穴』的一條內息卻串連不起來;轉目去看第三條蝌蚪,內息卻全無動靜。
忽聽得身旁一個冷冷清的聲音說道:「石幫主注目『太玄經』,原來是位精通蝌蚪文的大方家。」石破天轉過頭來,見木島主一雙照耀如電的目光正瞧著自己,不由得臉上一熱,忙道:「小人一個字也不識,只是瞧著這些小蝌蚪十分好玩,便多看了一會。」
  木島主點頭道:「這就是了。這部『太玄經』以古蝌蚪文寫成,我本來正自奇怪,石幫主年紀輕輕,居然有此奇才,識得這種古奧文字。」石破天訕訕的道:「那我不看了,不敢打擾兩位島主。」木島主道:「你不用去,儘管在這裡看便是,也打擾不了咱們。」說著閉上了雙目。
  石破天待要走開,卻想如此便即離去,只怕木島主要不高興,再瞧上片刻,然後出去便了。轉頭再看壁上的蝌蚪時,小腹上的『中注穴』突然劇烈一跳,不禁全身為之震動,尋思:「這些小蝌蚪當真奇怪,還沒變成青蛙,就能這麼大跳而特跳。」不由得童心大盛,一條條蝌蚪的瞧去,遇到身上穴道猛烈躍動,覺得甚是好玩。
  (中略)……但這些小蝌蚪似乎一條條的都移到了體內經脈穴道之中,又像變成了一隻隻小青蛙,在他四肢百骸間到處跳躍。他又覺有趣,又是害怕,只有將幾處穴道連了起來,其中內息的動蕩跳躍才稍為平息,然而一穴方平,一穴又動,他猶似著迷中魔一般,只是凝視石壁上的文字,直到倦累不堪,這才倚牆而睡,醒轉之後,目光又被壁上千千萬萬小蝌蚪吸了過去。(中略)……也不知是那一天上,突然之間,猛覺內息洶湧澎湃,頃刻間衝破了七八個窒滯之處,竟如一條大川般急速流動起來,自丹田而至頭頂,自頭頂又至丹田,越流越快。他驚惶失措,一時之間沒了主意,不知如何是好,只覺四肢百骸之中都是無可發洩的力氣,順手便將『五岳倒為輕』這套掌法使將出來。
(中略)……他越演越是心歡,忍不住哈哈大笑,叫道:「妙極!」
忽聽得兩人齊聲喝彩:「果然妙極!」
  石破天一驚,停手收招,只見龍島主和木島主各站在室角之中,滿臉驚喜的望著他。石破天忙道:「小人胡鬧,兩位莫怪。」心想:「這番可糟糕了。我在這裡亂動亂叫,可打攪了兩位島主用功。」不由得甚是惶恐。
  只見兩位島主滿頭大汗淋漓,全身衣衫盡濕,站身之處的屋角落中也儘是水漬。
  龍島主道:「石幫主天縱奇才,可喜可賀,受我一拜。」說著便拜將下去。木島主跟著拜倒。
  (中略)……石破天不知他二人為什麼這般開心,只有陪著傻笑,但料想決不會是壞事,心中大為寬慰。
  龍島主扶著石壁,慢慢站直,說道:「石幫主,我兄弟悶在心中數十年的大疑團,得你今日解破,我兄弟實是感激不盡。」(中略)……石破天甚是惶恐,連說:「小人不敢,小人不敢。」
  龍島主道:「這石壁上的蝌蚪古文,在下與木兄弟所識得的還不到一成,不知石幫主肯賜予指教麼?」
  石破天瞧瞧龍島主,又瞧瞧木島主,見二人臉色誠懇,卻又帶著幾分患得患失之情,似乎怕自己不肯吐露秘奧,忙道:「我跟兩位說知便是。我看這條蝌蚪,『中注穴』中便有跳動;再看這條蝌蚪,『太赫穴』便大跳了一下……」他指著一條條蝌蚪,解釋給二人聽。他說了一會,見龍木二人神色迷惘,似乎全然不明,問道:「我說錯了麼?」

  龍島主道:「原來……原來……石幫主看的是一條條……一條條那個蝌蚪,不是看一個個字,那麼石幫主如何能通解全篇『太玄經』?」
  石破天臉上一紅,道:「小人自幼沒讀過書,當真是一字不識,慚愧得緊。」
  龍木二島主一齊跳了起來,同聲問道:「你不識字?」
  石破天搖頭道:「不識字。我……我回去之後,定要阿繡教我識字,否則人人都識字,我卻不識得,給人笑話,多不好意思。」
  龍木二島主見他臉上一片淳樸真誠,絕無狡黠之意,實是不由得不信。龍島主只覺腦海中一團混亂,扶住了石壁,問道:「你既不識字,那麼自第一室至第二十三室,壁上這許許多多註釋,卻是誰解給你聽的?」
  石破天道:「沒人解給我聽。白爺爺解了幾句,關東那位范大爺解了幾句,我也不懂,沒聽下去。我……我只是瞧著圖形,胡思亂想,忽然之間,圖上的雲頭或是小劍什麼的,就和身體內的熱氣連在一起了。」
  木島主道:「你不識字,卻能解通圖譜,這……這如何能夠?」(中略)
木島主突然一頓足,叫道:「我懂了,我懂了。大哥,原來如此!」龍島主一呆,登時也明白了。他二人共處數十年,修為相若,功力亦復相若,只是木島主沉默寡言,比龍島主少了一分外務,因此悟到其中關竅之時,便比他早了片刻。兩人四手相握,臉上神色又是淒楚,又是苦澀,又帶了三分歡喜。
龍島主轉頭向石破天道:「石幫主,幸虧你不識字,才得解破這個大疑團,令我兄弟死得瞑目,不致抱恨而終。」
石破天搔了搔頭,問道:「什麼……什麼死得瞑目?」
龍島主輕輕歎了口氣,說道:「原來這許許多多註釋文字,每一句都在故意導人誤入歧途。可是參研圖譜之人,又有那一個肯不去鑽研註解?」石破天奇道:「島主你說那許多字都是沒用的?」龍島主道:「非但無用,而且大大有害。倘若沒有這些註解,我二人的無數心血,又何至盡數虛耗,數十年苦苦思索,多少總該有些進益吧。」
木島主喟然道:「原來這篇『太玄經』也不是真的蝌蚪文,只不過……只不過是一些經脈穴道的線路方位而已。唉,四十年的光蔭,四十年的光蔭!」龍島主道:「白首太玄經!兄弟,你的頭髮也真是雪白了!」木島主向龍島主頭上瞧了一眼,「嘿」的一聲。他雖不說話,三人心中無不明白,他意思是說:「你的頭髮何嘗不白?」
  龍木二島主相對長歎,突然之間,顯得蒼老異常,更無半分當日臘八宴中的神采威嚴。
  石破天仍是大惑不解,又問:「他在石壁上故意寫上這許多字,教人走上錯路,那是為了什麼?」
  龍島主搖頭道:「到底是什麼居心,那就難說得很了。這位武林前輩或許不願後人得之太易,又或者這些註釋是後來另外有人加上去的。這往昔之事,誰也不知道的了。」木島主道:「或許這位武林前輩不喜歡讀書人,故意布下圈套,好令像石幫主這樣不識字的忠厚老實之人得益。」龍島主歎道:「這位前輩用心深刻,又有誰推想得出?」
  龍島主走到石破天身旁,低聲道:「小兄弟,適才石室中的事情,你千萬不可向旁人說起。就算是你最親近之人,也不能讓他得知你已解明石壁上的武功秘奧,否則你一生之中將有無窮禍患,無窮煩惱。」石破天應道:「是,謹遵島主吩咐。」(節選完畢)**